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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学费(短篇小说)

时间:2022-04-30   浏览:12次

开学近了,沙鹏辉在一个人发愁。

这个叫沙鹏辉的人,是个小孩,读完三年级,马上就升四年级了。

他阖上《三国演义》,抹平了封面,从小木凳上站了起来。跨过了门槛,来到了茅草房里,光线很暗,走到碗柜前,书放在自己特意收拾的角落。要是屋子里亮时,在这个别致的角落,齐整整摆着《三国演义》、《安徒生童话》、《伊索寓言》、《希腊神话》及《春水。繁星》。当然书是在经常变动着的,因为这些书都是从马老师那儿借的。

放下书后,他回转了身,在墙上的一颗洋钉上取下了书包。在书包的周围有着钉子的丛林,上面挂着菠菜种,南瓜子,针线,打补丁的布,袜子,帽子,筛子,草药,碎螺丝,纳好一半的布鞋,还未来得及搓的麻,空了的瓶瓶罐罐,穿烂了不忍丢的裤子,废弃了的袋子,洗脸和擦脚的毛巾等等。

书包拎在了手,他出到了门外,坐在屋檐下的小凳上,开始搜着里面的东西。他的书包是大众的,也就是帆布包,外面有个盖,里面一块白布从中隔开,分成了两个空间,里面装的是橡皮、铅笔、圆珠笔、水笔、三角尺等用具;外面通常是教科书和作业本。当然,大多人的包里不是如此简单,藏着陀螺、鞭子、水枪、玻璃珠、洋画、杏儿核、小板、三角板、弹弓、纸牌。

太阳的光在开始发烫了,刚才是暖暖的,照在肌肤上酥软软的。他昂起了头,太阳在黄得发白了。搜包是很细心和谨慎的,担心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环节。搜了外面,又搜里面,每一个旮旯角落都看得分外清楚。当确定没有东西了,他又看了看太阳。其实,他搜的包是空的。包搁在了漆黑的小凳上。

回到屋里,他在碗柜脚前停顿了三秒,才看清洗衣粉的位置。抓着洗衣粉,来到了钉子的丛林边,取下了个塑料袋,扯出了废弃的面纸,又挂上。左手抓着纸,右手提着洗衣粉,他又走出了门,来到了屋檐下,弯腰蹲了下来,把面纸扯开摊平了,见着纸张太大了,撕去了大半,站起转身放回到塑料袋中,又回到了屋檐蹲了下来,纸展平了,洗衣粉往纸上面倒,白色的,蓝色的颗粒出来了,慢悠悠的,轻缓缓的,有两只眼睛盯得紧,生怕倒多,太浪费。

一小撮洗衣粉在纸上了,他认真地包裹着,当把纸最后折了摁进空隙去,一阵风从场子上扬起,他紧忙把纸团捂在了胸口。送回了洗衣粉和凳子,悄悄阖上了门,他带着纸团和书包款款往沟边走去。

沙鹏辉到了水沟边,在上游十多米的地方,五个同龄人正在滑水,水花四起,嘻嘻哈哈正热闹着。这是一条横穿村子的水渠,左右下三面用混泥土镶住。近半年多时间,沟干着,只有到了夏秋两季,水声才响起。有水了,这沟里就会生出了薄薄的翠绿的青苔,吸引着大人和小孩们。坐在沟里堵起滩水,手往左右两壁推,人就滑了出去,若是嫌弃不够刺激,可以不停往两侧推,跟在快艇上似的。

他掖起裤脚,扶着坎下到了沟底,水冲在了脚丫子上有点儿凉,激起的水花飞了些到大腿上。一串惊叫声袭来了,他听着了有二亮子的,有三虎的,也有妞妞的。为首的二亮子注意到小石桥这儿有人,吼道,小心撞着哦,小心撞着,我可没有刹车。当看清了是沙鹏辉。他在一米远的地方想刹住,两手抵着两侧,脚也分开了向沟侧使劲。可后面的三虎脑壳转动得慢,脚蹬到了二亮的背上。妞妞就不用说了,根本没有想到他俩有这一手,还嚷着快啊快啊的,不要磨蹭了。于是,三人撞成了一堆,落得人仰马翻的下场。

人上沟了,在沙鹏辉的帮助下,数二亮子伤得最为严重,左肘擦在了坎边出血了,右脚膝盖搓在沟底,青紫紫的。坐在坎上的他,还是忍不住问沙鹏辉不滑水在沟里干啥。沙鹏辉告诉道,洗书包。站着的妞妞,咬着手指头,寻思了一会,说,不是前天才洗过吗?三虎见沙鹏辉来妞妞和二亮子就不理他了,嚷道,你们不滑水,我自己去了。看着三虎走了,沙鹏辉劝诫道,去滑水吧,我不跟你们玩,我要洗书包。二亮子和妞妞觉得沙鹏辉没劲,真扫兴,追二虎去了。

的确,正如妞妞说的,他的书包前天洗过。就在前天,妞妞邀约着他,一起来到了沟边,为的就是洗书包。天蓝莹莹的,太阳很大,光线照得很凶,可惜刚洗完,就下起了暴雨,滑水的念头打消了。开始,俩人都说洗完了书包,就把包铺在沟坎边的草坪上晾晒着,等他们滑水累了,包也就干了;要是不干,在包谷地里寻两根甜滋滋的杆儿嚼了,也就会干了。

下沟了,水恰到好处。两手掌弯曲成瓢状,捧着水浇着坎边,不大一会,屁股大的坎边洗净了,白嫩嫩的,像搽了雪花膏的脸,散着香气。把包在水里打湿了,铺平整了在坎边洗净的地方,沙鹏辉把水淋淋的手在半空甩了甩,又在衣服的前襟来回擦了擦,抓起了纸团刚要展开,可他又轻手轻脚搁在路坎边,把包放到了沟里揉搓了三两分钟,见着差不多了,才放在坎边铺平整,打开了纸往包上倒洗衣粉。

这书包,是沙鹏辉读一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获得年纪第一名,学校在召开放假典礼时,颁发给他的奖品。他搂着书包回村时,整个村子都闹哄哄的,夸赞着他学习优秀,但大多是借以讽刺自己儿女的,要是能有他七八分好啊,做牛做马都愿意。回到家里时,爸妈都坐在火塘边,早准备了他喜欢的菜饭,热气腾腾的。第二天,爸妈带他进了城,买了一套漂亮的衣服和一双反绑皮鞋。

洗衣粉倒在包上,跟雪落到了草地上,但又比雪酥软得多,立马便融了进去。两手轻轻揉着,泡沫有了,多了起来,像被谁施了魔法,跑到了他的手腕上,袖子上,风跟着加把劲,蹦跳到了裤裆上,飞到了胸前,扶摇在了额头。洗干净的坎边不大一会,都容不下泡沫了,顽皮地奔到了沟中,随着流水跑远了,化在了水里。

沙鹏辉何止才得过一个书包。第二学期,他又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,获奖了。在二年级上学期,他的成绩在全乡是翘楚,获奖了。但屡次得书包,他心里有点不爽了,嚷着不稀罕,我要的是钢笔。二亮子就劝他,能得就不错了,挑剔个啥咧,我们是没有这个命啊!妞妞就安慰他,或许下一次,就发钢笔了。在三年级上学期,果然入了他的愿,学校给他颁发了支中华牌的钢笔。但不是因为成绩,而是他的作文。

妞妞滑着水冲来了。她叫嚣着,快啊,沙子,别洗了,跟我们玩水。见沙鹏辉不理她,她两手掬起水,往沙鹏辉的脸上泼去,搞个偷袭。他头未抬起,仍在搓洗着包,来回地,上下翻转地。妞妞弯着腰,伸着细嫩纤柔的手指,挠着他的脚后跟了,痒痒的,自个儿偷着乐。要是往日,沙鹏辉哪里受得住骚扰与诱惑,早反击了,可他现在显得出奇的宁静。

马老师布置了篇作文,以“感恩父母”为题。沙鹏辉便把自己的父母真真切切写了,本是篇再平常不过的文字,哪曾想看得马老师痛哭流涕。她传给了几位老师看,都大把大把的眼泪往下掉。这事传到校长的耳中,不想,他读完了,心里波澜起伏,彻夜难眠。他就推荐给了报社,不仅刊登了,还获得了优秀奖。据说报社正组织以“父母”为主题的征文。

妞妞看出沙鹏辉有心事,自个儿跑开。不一会,二亮子与三虎都跟着妞妞小跑着来了。她揩着额头的汗,右手捏着的月季花擎到沙鹏辉的鼻子底下,说,沙子闻闻这花多香哦。沙子横起眼睛瞪了她一眼,又继续搓着包。力气使得更大了,泡沫一圈圈滚落了出来,飞到了半空中,坠落到干枯了的包谷红缨上。二亮子把持着的包谷杆送到了他跟前,玫瑰紫的外壳,说,洗累了,吃根杆杆吧。他乜着眼睛,说,我不吃。三虎正嚼着秆子,吐了碎屑后,说,甜着呢,你尝尝。三双眼睛急切切地望着他。他接住了剔完皮的包谷杆,三人拉着他上了坎,围着他坐在了草坪上。

他咬了一口杆儿,牙齿来回嚼了嚼,甜蜜蜜的液体顺着舌头,窜到心里。可他还是禁不住三双眼睛的凝视,声音哽咽着说,二亮子,开学了记得帮我把书带给马老师。二亮子拍拍胸脯说,你沙子交待的事情我一定办到,可……妞妞眉头蹙了,脸上起了乌云,惊讶道,这是为什么?三虎说,你娃子不要吓唬我们啊!沙鹏辉哭了,仿佛是被大家吓的。三双眼睛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不知怎么办才好。沙鹏辉从地上站了起来,宣布道,我不上学了。

是哦,沙鹏辉为什么不上学了,这到底怎么了?三个小孩心里都装着疑问,没有人告诉他们答案,更不好追问沙子。目瞪口呆着,老半天了,他们瞧见沙鹏辉攥着书包走了,不声不响的。当沙鹏辉的身影消失了,他们似乎悟出了什么。二亮子说,估摸着,我也不会上学了,学校里太没意思。三虎挠着脑袋,傻愣愣的,说,我爹说猪生意好做,我看干脆去跟他得了。只有妞妞,吼叫道,你们都疯了。哭泣着,跑了。

日光正火辣辣的,包谷发出了烤焦的味。二亮子与三虎又玩起滑水的游戏了。

夜幕降临了。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了沙鹏辉家屋前。首先下来的是他的母亲,再次下来的是他的父亲。不是走下来的,是在母亲搂着头,师傅抱着脚,横着进了门的。

鞭炮声响了,村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,沙鹏辉的父亲没了。

父亲的葬礼办得简单,没有敲锣打鼓,没有请道士先生取水念经,没有大摆筵席,没有鞭炮阵阵,冷清清地就葬在了贺家地。那里有他的父亲和母亲。

村民们纷纷劝母亲还是办像样点吧,要不损了沙家的脸,至少也要让邻村的人晓得喜鹊窝死人了,冷凄凄的不好。母亲说,要做的在他生前都尽力做了,现在做给活人看管什么用,你们说做来管什么用。众人心感惭愧,哀叹一声,走了。好几个娘们流着眼泪。她的娘家亲戚赶来了,有七八个,见着冷火秋烟的,埋着个头扭身便走。她的母亲,踉跄到了棺材板板前,左右拍了两下,哽咽着道,你呀你。母亲乜着眼看她,眼里噙着泪,不言不语。她的大哥二哥搀扶着自己的母亲,走了。

葬礼后的第三天。屋外在下着滂沱大雨,雨水顺着屋檐落成了一挂挂的小瀑布。沙鹏辉在山墙边擎着手电筒,光线不是太亮,或许是用久了,昏昏的。照的是茅屋的顶上,另一把电筒也在亮着,光明显要强烈得多,含在母亲嘴里的。她正佝偻着腰,在拾掇着漏雨的地方。

沙鹏辉身披着尿素口袋,衣服还是被淋透了,往地上淌着水。脸色苍白,浑身哆嗦,牙齿在上下磕碰着,发出嘚嘚嘚的声音。要不是母亲在房上,他一个人是不敢伫立在不见五指的夜中的。有时他很怕,一条白色的水蛇划破云空,惊雷就响起,仿佛就在屋子的附近,母亲站得又是这般的高。母亲昂起了头,雨水顺着头发淌,说,回屋去吧,外面淋感冒了。他迈开了步子,又停下了,说,不冷,我陪着你妈。

修补了半小时,母亲总算把缝隙填上了。从楼梯上下来,腿不太利索,手也软软的,鼻子脸白得发紫,背微微驼了,喊着脖颈子酸疼。沙鹏辉搀扶着她,她推开他,说,没大碍,我自己能走。

煤油灯亮了,昏黄黄的。电中午就停了,即便有,也弱得很,还没有煤油灯亮。沙鹏辉在洗脚盆里倒热水了。母亲在楼上喊他,快来把衣服换了。扶着湿楼梯,他一步一步往上爬,母亲提醒说,小心点,楼梯还没拴呢。嗖地,他退下楼梯,把系在碗柜脚上的尼龙绳牵来拴在了楼梯腿上。有一次,楼梯打滑了,横倒了睡在地上,父亲就腾云驾雾般往下坠,养了一个多月,脱臼的脚才好。

沙鹏辉端来了洗脚水,热气腾腾的,放在母亲跟前。母亲正欲弯腰,解鞋袢,他说,妈,你坐好,我解。母亲的脚不算大,但也不算小,要是太小了肯定承受不住家庭的重担;要是太大了早就离家出走去远方。沙鹏辉在浇着水,淋在母亲的脚上,轻轻揉着十个畸形了的脚趾,他说,妈你的二脚趾比大脚趾长,是不是外公要先走?你听谁说的?母亲摸着他的脑壳,暖暖的。我们同学都这么说。瞎说,你的二脚趾就短,可偏偏……母亲眼泪掉在了盆里。他闯祸了,惹着了母亲,哭了起来。母亲搂着了他,说孩子不哭,不哭。可俩人憋不住,哭得更大声了。

母亲的脖颈子疼,沙鹏辉在她的身后站着,两只小手在她的后颈捏着,忽上忽下,时左时右,捏的不算轻,也不算重,母亲脸上乐呵呵的,说,我儿真是懂事了,太舒服了。沙鹏辉说,要是妈不觉得用力重,以后每天晚上我都跟你捏揉捏揉。母亲脸上洋溢着一片暖阳。可沙鹏辉的一句话,又惹怒了母亲,立马脸上狂风暴雨了。沙鹏辉说,妈,我不想上学了。她暴跳如雷,扭身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。

沙鹏辉被妈妈吓住了,两腿瘫软跪倒在了地上,凉冰冰的,眼泪簌簌往下坠。母亲叱问道,为什么不上学了?沙鹏辉沉默了半天,胸中波澜漫溢,才冷静说,家里负担太重了,我不能再连累你了。母亲揽着他到怀里了,手揩着他的眼泪,安慰道,屁大点的负担,他走了,我倒觉得轻松了些,供你读个书多大点事情。母亲话虽如此,但脸色还是起了黑。沙鹏辉抬起了头,鼓起了勇气,说,妈,我们家不是看爸的病欠了五万多钱吗?我要挣钱还账。

母亲不语,端详着了孩子,半晌了说,我们对得起他了,但你千万不能有退学的念头,我还指望着你呢!至于你的学费明儿我带你去借。沙鹏辉的眼睛里闪烁着质疑的光泽了,说,能借到吗?母亲毫不犹豫说,办法总会有的。她的手摸着被打的脸了,在橘黄色的煤油灯下,红彤彤的,她抽泣了起来,孩子,妈对不住你啊,居然对你出手这么重。沙鹏辉嘴在嚷着说妈你打我没错,是孩子不对,往坏处想了。哭声比蛙声还要响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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